九月中,一列漕船缓缓北行,而今运河沿岸州府都已降清,这支船队居然打着明国旗号,岸边的人又惊又喜跑来观望,护船官军紧张了,张弓搭箭呵斥百姓——船沉甸甸地吃着水漂过,人们似乎明白了什么,吐着口水纷纷散去。

左懋第站立船头,唉声叹气望着岸边百姓离去,他是山东莱阳人,却要亲手断送家乡,负罪之痛岂能言表——父老乡亲虽临强寇却心怀大明,沿途降清官员坚持穿大明官服升堂断案,地方士绅还偷偷问王师何日北伐,人心如此,朝廷却要抛弃山东,国土沦丧谁之罪焉?马士英、史可法该死,他这个山东人更该死!

“太和,此次和议必将遗臭万年,吾意已决,宁可杀身成仁也绝不做当今秦桧,汝也当勉力为之!”左懋第扭过头对身边的马绍愉说道。

这是马绍愉第二次与清国和议,上一次清人想和而满朝反对,最终半途而废,这一次满朝想和而清人已在关内,割地求和恐怕也难,迟疑片刻答道:“下官明白,大人,明天就要到临清了,您一路劳累,先回舱歇息吧。”

船队继续向北行驶,过了不久突然停下来,随即传来嘈杂声,左懋第、马绍愉急忙走出船舱,看见老将陈洪范已在岸上,正和祖大寿次子祖泽溥小声嘀咕——祖大寿降清后,朝廷以为祖家世代守边劳苦功高,应加以善待,祖泽溥不仅没受牵连,还一直在南京守着祖家的产业活得有滋有味,这次一并被朝廷派去北京。

左懋第、马绍愉下了船,陈洪范迎上来,指着正沿河岸围过来的骑兵说道:“清军堵住前面的水闸,说是查验清楚后送我们去北京,奇怪,不是说好在临清接我们吗?”

“到前面看看。”左懋第挥手大步走去,前面正有一队清军骑兵向他们驰来,看旗号、听口音确实像满人。

巴扬哈、孙二奎带着多隆跑了两天一夜总算把明国使团堵住了,三个人得意的要死,看到几个穿官服的人走来,多隆张口就喊:“打劫了,打劫了,留下钱财再走。”

孙二奎瞟了多隆一眼,这家伙怎么把路上教的全忘了,好在对方肯定听不懂满话,咳嗽几声后装模作样说道:“尔等可是南京派来的使者?我们大人说了,拿出国书查验,快点,大人脾气不好,别惹恼了他。”

左懋第打量了对方片刻,冷冷地答道:“通关路引在此,吾等何人一看便知,但天朝国书须递呈贵国摄政王,岂容随意出示,尔等是何人?请拿出关防、公文查验。”

“我大清兵没那么多关节,我要国书你就得拿,否则都别想走。”孙二奎蛮不讲理地喊道。

“快拿钱,爷要杀人啦!”多隆拔出刀子大叫,这家伙本来不敢来,但听说明国使臣携带的财物里有赏给降将吴三桂的万两白银和千匹蟒绸,心里立刻就不平衡了,带了三十来个死党入伙抢劫,这一路上有他连吓带骗,地方官府唯恐避之不及,绝不多管闲事,队伍通行无阻跑到运河边。

巴扬哈一把推开说浑话的多隆,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喝道“我们满人不识字,看不懂路引,你们拿不出国书就证明是贼,兄弟们,把这伙贼统统拿下”。巴扬哈一挥手,岸边的一千多骑兵同时亮出了马铳,明军吓得魂飞魄散,有人慌乱中一头跳进水里。

孙二奎举着马铳跑到岸边大喊:“好啊,来了这么多人,一定是想搞偷袭,马上都下船,若不听命格杀勿论。”

明军只有五百余人,根本不敢和上千铁骑对抗,在对方的威逼下老老实实下了船,祖泽溥见势不妙,赶忙报出他老子祖大寿的名号,巴扬哈骂了声“祖大寿算什么东西”,抬手就给他一个耳光。

陈洪范急了,向左懋第哀求道:“大人,东虏野蛮成性不懂规矩,您就把国书拿出来吧,反正他们也不识字。”

东虏果然不识字,巴扬哈拿到国书摆弄一会儿,摇摇头“爷看不懂,还给你们了”,然后往上面吐了口痰,顺手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左懋第气得发抖,指着巴扬哈问道:“你们不是清军,究竟是什么人?”

“你说对了,爷们不是清军,乃是闯王麾下的大顺军。”巴扬哈睁着眼睛说瞎话。

运河边,明军已被缴械,孙二奎吹了几声口哨,附近树林里人喊马嘶,上百辆马车驰到运河边,车上的青壮跳上船,喜滋滋地把一箱箱金银、一捆捆绸缎抱上车,这些人训练有素,手脚比贼还麻利,不一会就干完活唱着歌走了。

“多谢贵官,我们告辞了,您几位慢慢走好。”孙二奎满脸堆笑打了声招呼,然后和巴扬哈、多隆扬长而去。

“挨千刀的贼,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陈洪范举拳怒吼,他当然明白流贼和清军是死对头,不可能混在一起。

“是大同军。”马绍愉早就看出来了,满汉混杂作案、清一色边外好马,好多人还没有辫子,不是大同那帮人还能是谁,但对方兵强马壮,拆穿了也是自找苦吃,一直憋到现在才开口。

左懋第从地上捡起国书,拍打几下仔细揣好,然后冷笑道:“好,很好,北虏抢了东虏,我们就空着手把国书交给清酋,让他自己去找北虏算账。”

明国使团第二天到达临清,天津总督骆养性带兵前来接应,这位前锦衣卫头目如今也留起大辫子,左懋第心生怒火,大骂诸臣失节、清人无知,以致盗匪猖獗,喝令骆养性出兵夺回被劫财物。骆养性面红耳赤挨了顿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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