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启明坐在空地之上,手里捏着一只酒袋。
已经没有匠人肯来帮忙了。第一批被张玟惜一番如簧巧舌骗走之后,“千行门”在武昌的地位与名声一落千丈,若非龚青善于笼络人心,决难再招徕匠人。
只是祸不单行,第二批匠人之中,先是一位陈姓匠人被人挖去眼珠,接着便是一位人高马大之人前来寻衅闹事。
袁启明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龚青已能下床,在栾不为的搀扶下,走到袁启明身旁坐下,伸出手,欲讨要酒喝。
袁启明没有同意,顾自喝了一大口,“你不能喝酒。”
两人坐在地上,另有一对兄弟站在他们背后。
四人前方是一片辽阔空地,空地之上零零落落地丢着木材。
日渐西沉,漫无边际的赤霞铺在天空。
袁启明心事重重,一声不吭,顾自仰脖饮酒。龚青坐在地上,双手抵在后腰,尽力舒展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的腐朽身子,然后长长叹了口气:“...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袁启明忽得开了口,“最愁的还没来呢。”
龚青叹了口气,点点头举目远眺,“不过以少主的本事,应当没什么问题。”
袁启明不置可否,只是又喝了一口酒。“川儿武功是够了,只是没有什么血性。他这样的人,早晚吃大亏。”
龚青笑道:“少主自幼诵读圣贤书,那些‘仁德忠恕’早已铭刻在心,改不掉的。不过他只要够强,就不会有事。”
“够强?”袁启明转头望向龚青,皱眉道,“多强?”
龚青目光深邃,笑容玩味,“刀出,惊龙。”
“哦。”袁启明稍稍思索,点了点头,随后饮下一口酒。
“哦。”他又应了一声,转回脑袋,望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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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至十堰,八百里的距离。
陆三川和苏青并肩坐在马车的老板上,在十堰买了棺材装下张玟惜,随后才慢慢悠悠驶向东篱山庄。
一路上,陆三川很少说话,却想了很多。
他觉得自己一开始就错了,杀死那帮人之后,就不应该答应张玟惜成亲。尽管当时张玟惜手里握着一柄匕首抵在自己脖颈,但有些事,不行就是不行,因心软而妥协,只会使事情更糟。
棺材本就沉重,装了张玟惜之后,更不是陆三川一人所能负担的,他只好让苏青搭把手,两个人挑着棺材,慢慢放入土坑之中。
是夜,待苏青睡着之后,陆三川摸黑坐起,悄声出门,坐在门外的石阶上。
因好心而办坏事,于他人,于自己,皆是不小的打击。自己原本是好心好意,到头来,却反而惹了一身骚,如何高兴?
陆三川叹了口气,心道:若是那天,我一把夺了张姑娘匕首,并且对她大声呵斥,会不会是另外结局?
忽有一柔软温暖之物,披在他肩头。他转头望去,正是“睡着”了的苏青。
陆三川略微带着歉意,轻声道,“青儿,我吵醒你了吗?”
苏青摇了摇头,在他身旁坐下,双手抓住他胳膊,将脑袋靠在他肩上,“你有心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四周虫鸣不止,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时有微风拂来,吹动二人发丝。
陆三川提起手,轻轻揉着苏青脑袋。
此时无声胜有声,二人便这样依偎着,一句话不说,挺好。
片刻之后,陆三川轻声道:“青儿,回屋吧,这儿冷。”苏青没有异议,挽着陆三川手臂,回到了屋中。
这一晚,陆三川把“仁德忠恕”的一半留在了石阶上。
翌日,天气晴朗。
陆三川与苏青在屋内穿着完毕,开门出屋,屋外的空地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人,那人身形削瘦,看似不过寻常百姓,不过那一双眼睛,却是异常明亮。
来人正是金鸡派的掌门人杨方正。
山上与山下虽然皆是习武之人,作风却有所不同。山上之人,多数讲求光明磊落,山下之人,则恰好相反。
杨方正见陆三川开门出屋,不给陆三川反应的机会,当即自报家门,顺便将目的也一并说了,“在下金鸡山金鸡派掌门人杨方正,此次前来,是为了取你陆三川的项上人头。”
苏青闻之,登时有些惊慌,紧紧抓住陆三川胳膊。毕竟敢如此直白而不加以掩饰的,除了白痴就是高手,而眼前男子双眼所迸发出的光芒,恰如撞见猎物的猛兽。
陆三川提手摁在苏青手背,轻轻拍了一拍,对着杨方正喊道,“我的确是陆三川,不过前辈,你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杨方正大笑过几声,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小兄弟,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先容我做个自我介绍。习武之人,分为山上、山下两派。山下之人,便是那些个帮会,鱼龙混杂,来来往往皆为利。他们之中有武功高强者,但被利欲熏了双眼,不一定能将毕生所学发挥至极致。而山上的人不同,他们是为了名,所以刻苦专研武道,每一次出拳、每一次出剑,皆是凝聚毕生之力。”
陆三川点了点头,面无表情,“我听懂了,你是想说你很厉害。”
杨方正笑着摆了摆手,“厉害倒是一般,只是听说有个山上的猴子被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我作为山上一派,自觉丢了面子,所以才想来讨回一点公道。”
陆三川将潜龙刀交给苏青,而后从苏青手中接过画剑。苏青知晓他的意思,识趣地退后两步。
杨方正见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