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海亮故意不说话,甚至也故意不去换田晓霞给他拿出来的干净衬衣。这也许不单纯是为了使性儿,而是想要争一口气,省得叫人看偏了。此后的一周里,他也的确发扬着苦行僧般的精神,摒充杂念,专心准备,仿佛单等一举考取副主任医师再回头跟老婆决一雌雄。但是尽管压力可以变成动力,被长时间荒疏的基础理论和多年来满足于“洪一刀”的应付门面而不甚注意对外科学新成果的学习研究,也使他渐渐感到临阵磨枪的吃力和四顾茫然了。然而硬着头皮在不祥的预感下勉强答完省里发下的试卷,当田晓霞关切地问他时,却又既不想照直说出,又不能掉下架儿来求她什么。不过在内心深处,他又是多么盼望着她在这个关键时刻能施加一点什么影响,暗暗助他一臂之力啊,他相信那是管用的,甚至完全可以作到神不知鬼不觉。可当他不肯给她什么好脸儿之后,她竟也不再多问,完全采取了公事公办的态度,这更叫洪海亮气得牙根疼却又不便公之于众。当然此时也已不仅暗暗恨着田晓霞,还越来越悔恨自己的冒然应试了。如果当初不是那样自负,不把话说绝,找个什么理由不去参加这个考试,就既不会有名落孙山的耻辱,事后还可能通过什么体面的手续拿到那个副教授的职称,那岂不更好?!再退一步说,如果晓霞还是原来的那个晓霞,那么就是考核没通过也有话说,没根儿没门儿嘛,技术再高也不顶事,那就不但不是什么耻辱,反而证明决无仰人鼻息的正直,职称上一时吃点亏,人格上却增加了光彩,这也是可以聊以自慰甚至深感自豪的。可现在呢?老婆当了副县长,恰恰主管此事,还能说没有得力之人吗?!在这种有利条件下反而没被通过,除了证明她的副县长当得“大公无私”,和自己常识低下之外,不更通过强烈的反差把自己比得狗屁不是?!就这样他郁郁不乐,心神恍惚地熬过了半个月,终于传来了那个意料中的结果:李清文被批准为“中西医结合”方面的内科副主任医师,王院长也成为了“医疗管理”的副教授,而洪海亮和全县其余近十名应考的主治医师却一律未被通过!

应该说对这个不光彩的结果洪海亮是早有准备的。但早有归早有,心里又未必不存在着某些侥幸和幻想。如今一当公布,其他那些落榜者也许红红脸一笑了之,而对于有着种种优越感的洪一刀来说,则仍然不啻是向他头上狠狠击来的一闷棍!这强烈的刺激,难以忍受的屈辱,也许又有相当大一部分是来自由于老婆升迁所形成的对比,她上去了,我他妈反倒下来了,叫我怎么见人?!她会怎么想?!外人又会怎么评论?!殊不知,以我的学识,资历和多年的临床经验却没能被通过,这根源首先就在于由田晓霞地位的变化对自己所构成的巨大而无形的压力!说一千,道一万,如果没有她的出人头地,又何至于会有自己的丢人现眼?!

李清文走进他的诊室来,默默地看了看他灰暗的脸色,便关切地问道:“你病了吗?”

“没有。”洪海亮生硬地回答。

“考试无常,这次没有弄好,来年还有机会。别太往心里去。”

洪海亮似乎理解朋友的好心。但他并没有把脸转过来,仍然定定地盯着墙角,愤然而又自嘲似地一笑:“我这才叫喝口凉水也塞牙!--活该丢人现眼,活该叫人抓话把儿!”

“你这是想哪儿去了?咱们搞专业的人可不能有这种世俗观点!”

“哼哼!我现在的专业是给老婆孩子当服务员!”

“你这可叫强词夺理。要说家务负担,我从结婚到现在都比你重多了!”

“所以你才早有锻炼!”

“你为什么就不应该锻炼?我看你就是以前过得太舒服了,反而消磨了斗志!--好,今天没时间跟你多说,说你也听不进去,等过两天找个机会,我和如冰,再加上晓霞,好好收拾你!”

“早都有皮没毛了,还收拾个啥?!”

“贫嘴,你等着吧!”

李清文一反往常的和顺,朝他瞪了瞪眼睛,才又忙自己的去了。

不过朋友总是朋友,李清文对他再发脾气,或者洪海亮对他再胡搅蛮缠,他或他也都不会因此反目成仇。

当然随后接踵而来的王院长,那态度和语气的分寸,都掌握得恰到好处了。

“洪大夫,不用我来安慰你了吧?”

“不用!这有什么?”洪海亮也故意显得轻松些。“胜败乃兵家常事……”

“就是嘛,其实依你的水平而论,是完全够格的……”

“王院长,这话就别说了!”

“好,咱们不说这些了!不过,你这次暂时没通过也有好处,证明田县长坚持原则,办事公道,不徇私情。要想得开一些,回到家可不准对田县长说什么不对头的话啊……”

好像忽地从脚下升起一片大火,烧灼得洪海亮无地自容。不,他此刻难过的还不仅仅是为自己的落榜而羞愧,更为田晓霞拿自己当了垫脚石去赚取好名声而恼恨!然而他又毕竟是她的丈夫--,尽管受到如此捉弄,却又一时难以启齿,所以他只能低下头来,缄默不语,让那位谆谆告诫自己的领导人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高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洪海亮闷坐在诊室里,下了班也不想马上回家。街上还大亮着,如果有人问起那事又该怎么说些什么?两个孩子知道了又会怎样


状态提示:第119章--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