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6时。看守所的广播和平时一样,开始播放音乐、戏剧。章卫平斜倚在铺位上听着,没有开口。半个多小时后,看守所所长出现在7号监房门前,驻足。章卫平说:“所长,我还有一个要求,希望得到满足。”“说说看。”“我想听小提琴协奏曲《梁山泊与祝英台》,是否可以为我放一曲?”“我去看一下,如果有这盘带子,可以满足你的要求。”看守所所长离开后,章卫平开始等待喇叭里传出《梁山泊与祝英台》,但一直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播放。正当他认为没有希望的时候,喇叭里正在播放的一首流行歌曲突然中断,稍停,走廊里回荡起《梁山泊与祝英台》那优美缠绵的乐曲。章卫平至死不知,看守所所长为了满足他的这一要求,是在没有找到这盘磁带的情况下,特地打电话给女儿,让她骑着自行车专门送来看守所的。
到了晚上了,天也黑了。晚8时30分。广播节目结束,看守所响起了就寝铃,各监房犯人就寝。7号监房例外,章卫平和洪守信等三人玩起了扑克。看守警根据警戒规定,坐在7号监房门外的走廊里,对死囚进行全夜监控。晚11时13分。章卫平停止打扑克牌。稍停,看守警给7号监房的4名犯人送来了夜宵:每人两个肉包子。凌晨0时2分。章卫平就寝。洪守信、郭琪、金子建坐在自己的铺位上,没有睡觉。监房前走廊里,两名看守警坐在椅子上。
晨4时19分。章卫平醒来,看见洪守信和郭琪在下象棋,遂提出他也想下一盘。郭琪便和章卫平下。晨5时30分。章卫平漱洗后,再次阅读自己给父母留下的遗书。突然想到要给堂姐写一封遗书,嘱其以后照料他的父母,于是提笔疾书。晨6时40分。看守警送来特地为章卫平从外面购买来的早餐——肉包子、油条和豆浆,章卫平吃早餐。上午7时05分。看守警将章卫平押出监房。章卫平临离开时,跟洪守信、郭琪、金子建握手:“永别了!感谢你们这一个多月对我的照料。祝你们早日恢复自由,好好享受幸福生活!”上午7时15分。章卫平和另外三名被判处死刑的犯人被押至看守所乒乓室。因为今天是执行死刑的日子,所以看守所的警察全部提前上班,值勤的武警也增加了,把小小的乒乓室里里外外几乎占满了。通宵没睡的看守所所长眨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指挥着给死囚一个个打开脚镣,办理离开看守所的手续,然后一一上绑。
上午记者来到看守所,由看守所副所长陪同着到乒乓室窗口看了看坐在里面等候着“上路”的死囚。这时,承担器官移植手术的医生也抵达看守所,他是来给章卫平服一种跟移植人体器官有关的药的。章卫平刚吃下药,看守所大门打开了,数辆警车驶进来,停在院子里。法官、检察官开来的小车停在看守所外面,他们是步行进来的。身穿迷彩服、头戴钢盔、腰佩制式手枪的法警从警车上跳下来,大步向乒乓室走来。章卫平突然大叫:“所长!所长在哪里?”看守所所长急忙走过去,道:“我在这里!章卫平,你还有什么事?”章卫平望着所长,缓缓地说:“没有什么事了,跟您道个别!所长,您是好人,祝您长命百岁!”看守所所长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这当儿,面对着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死囚的良好祝愿,他确实一时找不到确切的措辞来回答。
上午8时21分。起风了。天空阴晴不定。记者再次见到章卫平,是在公判大会会场主席台的后台。那里戒备森严,里里外外都由一群身穿迷彩服、头戴钢盔、荷枪实弹的武警、法警围守着。即将被押上刑场的7名死囚五花大绑着集中坐在一个角落里,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绝望的阴云。这时,有人拿来了7块表面粘贴了白纸的硬纸板,上面用墨汁写着死囚的姓名,名字上面用红笔打着醒目的叉叉。一个穿着迷彩服、戴着钢盔的警官跟着走过来,一声令下,武警们两人一个把死囚从地上扯了起来,把牌牌挂上了他们的脖子。
章卫平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连眼睛也突然不可思议地布满了血丝。他突然闭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语:“芸芸,我要跟你见面了。”章卫平说这话时的语调听上去似乎并不沉重,但他的眼眶里分明滚动着泪光……
上午9时17分。记者没有参加公判大会,而是先去了刑场。记者抵达刑场时,那里己有二十余名行刑队员等候着了,也是头戴钢盔、身穿迷彩服,腰间佩着制式手枪,有两个已经把枪抓在手里,正比划着开枪的姿势。医院的取肾车也已经抵达,停于刑场一侧,医生正做着取肾的准备工作。上午9时52分。记者正和医生聊天时,远处隐约传来阵阵警笛声,渐响渐近——押解死刑犯的车队来了!上午9时58分。章卫平被押下刑车,记者站立于距他三四米处。他木然地朝记者瞥了一眼,红红的脸上没有表情。死刑犯从刑车上押下后,便由预先已经在刑场的行刑队员“接手”押解,会场上的法警只负责把死刑犯押解到刑场,他们并不负责行刑。现在,三个行刑队员完成了交接手续,把章卫平押到执行法官前,法官的旁边,站着检察官。
执行法官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着的塑料文件夹子,他目视死囚,脸上没有表情,用平静的语气问了姓名、籍贯、出生时间及案由,然后又问:“你还有什么话需要留下的?”章卫平答道:“没有了。”法官点了点头,行刑队员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