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下唐泛的人是周景,却非什么无名小辈。

对方乃重庆公主夫婿,如今掌宗人府事,算是如今声望最高的外戚。

本朝公主与前宋肖似,存在感甚弱,嫁了人且默默无闻夫妻失和最后抑郁而终的也不少见,不过这重庆公主却是个例外,因为她同样是周太后所出,为当今天子的同胞妹妹,只这一层身份,便足够令人另眼相看。

这位公主的命也不错,嫁了个夫婿也是脾性好的,好学能书不比一般读书人差,年轻时也是个翩翩少年郎,颇得先帝青眼,公主与驸马感情也很好,结缡二十几载琴瑟和鸣,是宗室里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

“周驸马安好,上回一别还是大朝会的事了,看您一脸精神飒爽,想来过得不错?”

周景自然不同于万通那样的便宜外戚,连唐泛见了他也不敢失礼,连忙下轿打招呼。

不过他心里却很奇怪,因为两人虽然彼此认识,却很少往来,周景为人谨言慎行,今日却忽然做出在大街上拦人的举动,未免出格。

“什么精神飒爽!”周景苦笑,将唐泛拉到一旁:“唐阁老,我是来求你帮忙的!”

唐泛一听就更诧异了:“周驸马言重了!”

周景唉了一声:“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形势紧急,我就不与你兜圈子了,实不相瞒,是我家出了点事!”

唐泛:“公主府?”

周景:“正是,我呢……咳,这两日因为一桩事情,与公主大吵了一架,听说唐阁老断案如神,所以想听你去帮我们断一断,也免得让公主冤枉了我!”

重庆公主虽然受宠,可她嫁入周家以来,对待舅姑礼数周到,并未恃宠生娇,很是令人称颂,更别说跟驸马大吵大闹了,要说现在竟然闹到周景跑来找自己,那也真是稀奇了。

唐泛虽然喜欢探究真相,却绝对不想掺合人家夫妻间的事,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等会儿人家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倒霉的还不是自己这个中间人,所以他闻言就苦笑道:“这我可帮不了您,您还是另请高明罢!”

末了将袖子从周景那里挣脱出来,转身就要溜之大吉。

结果周景动作却比他还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唐泛觉得他若是再强行挣脱,只怕连官袍都得被拽下来了,只得停着步:“周驸马,您与公主是夫妻,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道说道也就雨过天晴了,何必将事情越闹越大呢,恐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周景怒道:“你都还没听我讲,怎么知道帮不上忙!”

唐泛无奈:“您看我这风寒还没好呢,正赶着回家呢,咱们能不能改日再谈?”

开什么玩笑,公主和驸马夫妻吵架,他一点都不想掺合啊!

周景却道:“那好办,你现在就上我家去,我让人备下一桌上好的酒席,我再慢慢给你讲,总之今日让我碰上你,你就得帮我想个主意!唐阁老,就当我求求你了,若是再让公主闹下去,传出去我这老脸就没地方搁了!”

这又软又硬的一番话让唐泛哭笑不得,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因为人家死死拉着他的衣袖不放呢。

唐泛叹了口气:“真不能不去吗?”

周景断然道:“不行!”

两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身份又都非同寻常,很是惹来了一番注目,眼看要是再不走,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得招来了,唐泛只能屈服,让轿夫先回去禀报一声,然后上了周景的马车。

公主府的马车足够宽敞,两个大男人坐上去也绰绰有余,底下还垫着厚厚的缎面褥子,几乎感觉不到车轮在路面上的颠簸,但唐泛却没有心情感受,因为他刚刚在外头吹了一阵冷风,现在骤然来到温暖的马车上,登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涕泪横流。

周景瞅了他一眼,关切道:“唐阁老年纪轻轻的,可得保重身体啊!”

唐泛用帕子捂着嘴巴,暗暗翻了个白眼。

是谁非把我给拉来的?

周景仿佛也感觉到他的怨念,干笑一声:“我也是被逼走投无路了,还请唐阁老见谅啊!”

唐泛无奈问:“敢问驸马和公主到底因何而起争执?”

上了马车,别无旁人,周景反而含糊道:“无非就是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罢了,等到了府里我再与你细说。”

唐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周景是个性格很好的人,重庆公主也不是嚣张跋扈的女子,更何况两人也不是新婚,要说闹出什么天大的矛盾,唐泛是不信的,可若非大事,周景又何至于在半路上拦下一位阁臣,请他去家里头调解?要知道唐泛与周景的交情远没有深厚到周景会让他来评断自己的家事,更何况还是公主与驸马的家事。

想及此,唐泛放下帕子,声音因为风寒未愈的缘故有些发闷,不过听上去多了几分冷肃。

“驸马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唐泛正经起来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在他锐利的目光下依旧保持若无其事,周景也不例外。

他不由自主地避开唐泛的注视:“唐阁老很快便知,请勿再问。”

马车在公主府门口停下,府中下人看见驸马带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人走进来,行止却透着几分尊敬,都有些好奇,心下暗自揣度着对方的身份,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因为驸马称呼他为“阁老”。

阁老肯定不是一个人的字号,在大明只有七个人能够被如此称呼,相当于丞相宰辅,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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