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的帕子在手里绞来绞去,“素日都是备着的,以防晚间里主子们要吃,只是一连好些日子也没用上,只今日都给府上的人分光了,也没料到祢和小娘子今晚想吃羊乳酥酪。妾明日一定把酥酪给小娘子送去,以后再也不敢出这种纰漏了……”

文披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往这边踱过来,目光在安车手里混着药的羊乳上顿了一下,缓缓道,“我没记错的话,庄园里这阵子每日送来八斤羊乳,也不曾有吃完的时候,低价卖给家里人,一是给府上添些进账,二是给大家一点好处,不过,徐娘,你的账上写得清楚,每日总是留一斤羊乳备用,用不上便隔日贱卖了。我们都信以为真,今日来问,你却说恰好今日羊乳都没有了?”

她吩咐一个小婢,“你去取来厨房的账本,许是我记错了,大家核对了方好。”

文披是个出了名的心明眼亮,那小婢哪敢耽搁,不多时便捧来一个厚本子,文披拿来翻看,继而抬头随口问安车,“你这羊乳是什么价钱买来的?”

安车如实一答,徐氏的脸就变成了菜色。文披也不见很讶异,只是手指点了点账本道,“都没有这样价钱的交易呢。”

安车随即明白,徐氏见他急需,又不了解府上往日的情形,便拿高价讹了他一小笔。平日里羊乳都要留一斤,今日她卖掉了这一斤,并没有写进账里,这些钱是打算暗暗吞下的。

他倒对她的小便宜没什么感觉,徐氏却难以置信地看向安车,“小郎君,你说话可要负责任,我何时卖过你羊乳?你妹妹病得可怜,你求我又求得诚恳,我才破例把剩下的羊乳给你,如今这算什么?咱们可要讲良心啊!”

安车看着徐氏又伤心又委屈的表情,一时竟有点想笑出声,他压抑了冲动刚要开口,被文披举起一只手制止道,“你们都不必说了。”

文披转向安车,“小郎君,敢做就要敢当啊。”她不等安车回应,转头对徐氏道,“徐娘辛苦了,往后也请多多留心吧。”她转而出去,没再看二人一眼。

她未必就真的相信徐氏,然而二人各执一词,她也无心断案。于是文披自然而然地偏袒了徐氏这个祢家的老人,拿外来的安车做了替罪羊。徐氏也知道她的用意,心照不宣。

安车明白这个道理,他淡淡看了眼徐氏,不想多说。可就当他预备转身继续照顾婴儿的时候,徐氏愤而开口,“下午还求着我要羊乳,这会子就把我卖了。安小郎君,东郭先生养的狼都比你翻脸得慢吧?你这么自然就睁眼说瞎话,你的良心就没有一丝丝不安吗?”

方才文披在的时候,外间的仆役女婢围在一边默不作声,耳朵里都听见了这段公案。如今纷纷探着头进了后厨房,眼看着徐氏脸色难看得紧。徐氏平日里也算个小管事的,如今大家耳闻目睹她的囧相,仿佛自己的眼睛耳朵做了回贼,心里暗爽,面上近乎内疚,于是,三言两语责备安车,安慰徐氏。

“徐娘切莫生气伤身啊,不值得。小门小户的,算得精,给他点便宜也就仁至义尽了。”

“你这孩子也实在是让人寒心,徐娘让你晚间住在厨房,你竟一点也不知道感恩。”

“……”

于是安车顺理成章地被赶出了厨房,只有自家草庐一个地方可去。

安车立在厨房外的院子里,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这一笑把悄悄追出来的王氏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生怕他受了刺激影响智力。王氏小心翼翼地作心里疏导,“小郎君啊,这事也无奈得很,那个……徐氏一大家子要养,也过得不容易,你别往心里去,好在我听说祢和小娘子院里照看小厨房的周嬷嬷这几日不能在那边过夜了,她有意要用自己的月钱雇一个短工,我带你去问问。”

虽然是用周嬷嬷的钱雇人,问的当然还得是内院的总管。安车等在内院中轴的一处小院子里,看着王氏转入了一座角门,等她回来传话。

太阳刚刚值日完毕,没入地平线,把苍穹拱手让给了圆圆的月亮。婴儿也应景地睡着了。渐渐地星辰显出真容,把清辉缓缓地漫天漫地铺撒开来。

是夜星沉月朗,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夜色。

安车方才还燥郁的心绪渐渐变得无比安定,抬头观星,被天上的热闹感染得无端生出喜乐之心。他几近忘神,险些没看见自另一边月门转进来的人影。

那人身高比安车还矮了一截,身形清瘦,应是个小娘子。脚步很轻却不甚稳,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奇奇怪怪的——仔细看去,才发现她怀里半举半抱着一件东西,东西比她的头还高出了一大截,支棱在半空里,摇摇晃晃的。

从月门又转进来另一个人影,制止她,“小娘子,让我来搬它吧。”

“你?毛手毛脚,还是算了。”她刚说完这话,就被地上的草根拌了一下,被惯性带着往前窜了好几步,才站稳了,她回头看看使坏的草根,又把怀里的东西抱得稳些。

主子差点摔倒,她身后的小婢心大如斗,没见多么紧张后怕,反而幸灾乐祸嘲笑,“你还说我毛手毛脚?”

“你这么聒噪,让人怎么专心走路?”

安车在小婢叽叽喳喳的反驳声里把眼前这人和记忆对上了号。

此人,同窗们当着先生的面叫她祢和小娘子,私下里给她起的名字包括但不限于迷糊,迷路,迷盲,迷懵。基于麋鹿(迷路)的诨名,穆玄恪又给她戏起了一个别


状态提示:7.莫若初相见--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