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的田埂上蒙着一层轻纱般的晨雾,三两株无人问津的野桃花争相开着。

裹着蓝布头巾的妇人手里端着一只大木盆,撵开挡路的芦花鸡,气冲冲地掀开茅草屋的布料。

呼啦一声,一大盆冷水朝着木板床上纤小的身影泼去。

“好吃懒做的贱丫头,都什么时辰了还敢睡着!赶紧起来生火做饭!”姚氏一手插着腰,另一只手拎着木盆,洪亮尖锐的嗓门隔着几道田埂都能听得清楚。

田里三三两两干农活的村民只是朝着破旧的草房子里瞟了一眼,这样的呼喝叫骂他们几乎每天都能听见,早已见怪不怪了!

“没钱没田也敢生这么多张嘴!幸好那两老东西死得早,要不然这一个家早被他们吃垮了!这些娃崽子还不如趁早卖了换钱……”身为长嫂的姚木萍嘴里骂骂咧咧不停,见床上人影迟迟没有动静,猛地撩开草帘子去找柴火棍子。

姚氏刚走,木板床上瘦骨伶仃,年纪不过十四五的少女睁开了眼睛。

苍白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满是窟窿眼的茅草屋顶,这是在哪?

林小妙记得自己在餐厅里煎荷包蛋,忽然平底锅下面蹿起半人高的火苗,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爆炸,她就失去了意识……

又脏又破的茅草屋里什么也没有,这有身下这一块硬木板,风吹过草帘子带来一阵泥土混着鸡屎的腥味。

没等林小妙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姚氏握着烧火棍又杀了回来。

“贱丫头倒是肯醒了?”姚氏挑着粗眉一脸狰狞,“你平日和那几个没用的野崽子白吃白喝,现在越发贪懒连事都不肯做了!看我怎么治你!”

林小妙下意识害怕地蜷起身子,眼睛四处乱转找可以逃的地方。

姚氏哪会给她这样的机会,手中粗黑的棍子打在林小妙的身上。

一棍子下去立马就浮现出一道血痕,林小妙作为现代的小厨师哪受过这样的罪,条件反射地尖叫起来伸手去挡姚氏手里的棍子,“你怎么能随便打人!你是谁?”

“反了!”姚氏脸色狰狞,用力捏住林小妙的手腕,“敢反抗,敢给我装疯卖傻了!看我不打死你!”

林小妙学过一点防身术此刻一点也用不上,她发现这具身体像个发育不良的小鸡仔根本使不上力气。

烧火棍打在背上,火辣辣的剧痛传来,仿佛所有的皮肉烧焦裂开了……

剧痛之下,林小妙额头沁出大滴冷汗,眼前也闪过一段段画面。

在这个时空里,她不叫林小妙而叫云桃,上面有个二十多岁的哥哥,下面还有一双总角之年的弟弟。

在她哥哥云田娶妻后不久,他们的父母便得病离世了。

都说长嫂如母,但身为他们嫂子的姚木萍却是个心如蛇蝎的恶魔。哥哥劳累过度得了痨病之后,整个云家全由姚木萍说了算。

这个女人变着法子苛待她和两个弟弟,逼着小小年纪的他们干农活,一天只给两顿饭吃还常常是发馊的隔夜饭。到了冬天更没有衣服穿、被子盖……如果不是农家孩子身子骨硬,根本活不到今天。

不知打了多少下,姚氏终于停手了,她将奄奄一息的林小妙丢回板床上,冷哼道:“要不是张家看中你,给了五两银子做聘礼。你以为我会饶了你?”

“张家婚事已经定下了,你若是敢胡闹寻死之类,仔细你那两个弟弟也活不长!”姚氏噼里啪啦一阵说完后径直挑了门帘离开,只留下床上的林小妙。

太多记忆画面在脑海中盘旋,加之后背刺骨的疼痛,林小妙强撑了一会儿还是昏了过去。

昏昏沉沉的一场梦,将云桃的记忆和她林小妙的过去,放电影一样融合在了一起。

“阿姐,阿姐你醒醒……”

“阿姐我肚子好饿!”两双黑乎乎的小手拽着床上人的衣角,两张营养不良的小脸同样黑漆漆的沾满了泥灰,只有眼睛亮得像是馋嘴猫儿。

林小妙动了动眼皮,一声声“阿姐”叫得格外急促响亮。

“狗蛋,幺儿……”林小妙看清床边两个小身影后,自然而然地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两个弟弟中大一点的将近十岁,被姚氏唤作“狗蛋”,说是贱名好养。最小的弟弟干脆连名字也没有!五六岁的年纪,瘦弱的身子却只和板床差不多高。

“阿姐我们一天没吃过东西了!”见林小妙清醒之后,狗蛋咽着口水急道。

幺儿胆子小,不说话也跟在哥哥后面怯怯点头。

林小妙看着他们面黄肌瘦的小脸,心里发酸,这么小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一直挨饿,没饭吃?

“姚……嫂子呢?她没有给你们做饭?”林小妙动了动身子,后背痛得她差点掉下眼泪。

两个孩子憋着嘴摇摇头。

姚氏嫌家里养得闲人多,巴不得他们全都饿死省下开销。今天因为云桃起晚的事情动了气,更有理由将他们饿着受罚。

林小妙努力对他们挤出笑容,“再忍一会,阿姐会让你们吃饱的!你们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

在云家,每一块柴,每一粒稻谷都由姚木萍管着,说要让弟弟们吃饱谈何容易?

林小妙忍着皮开肉绽般的剧痛捡起地上的烧火棍,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从草房到水井的短短一段路,紧贴她后背的粗布麻衣就已汗透了。

她蹲在水井边拘了一捧冰凉的井水浇在自己布满冷汗的脸上,照着晃晃悠悠的井水,林小妙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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