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她为什么要笑?!
二姐手里紧紧握着那杯已经只剩下温热的茉莉花茶,鼻尖嗅着那股淡淡的茉莉清香,恍恍惚惚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于一片无边无际的茉莉花海,花枝在风中打着颤儿,洁白的花朵在风中弱不禁风地摇摇摆摆,柔弱的花瓣儿纷纷扬扬洒了一地,而她仿佛还是豆蔻年华时的模样,那么青涩,那么稚嫩,那么胆怯,她行走在花海的中央,踏着轻飘飘的步子一路穿行,渐渐的,她觉得自己好像要飞起来了,那种瞬间离地的飘忽无依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急忙用手抓住身边一株茉莉花的花枝,却不想手里的那团东西突然发烫发亮……这一刻,她仿佛成了茉莉的精魂。
“蠢娘们儿……你今儿到底怎么了?!怎么还是这么糊涂啊你!”刘老抠一个脆生生的爆栗敲到二姐额头上,然后他顺势拂袖,只见二姐手中的白瓷茶杯在空中翻转着,划着一个个优美的圈儿,然后“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二姐见此一愣,却见刘老抠瞪着大眼睛,面相狰狞,脑门子上的皱纹都叠成了千层饼,还在那儿冲着自己又吼又叫的。二姐眨眨眼睛,正欲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手上一空,而地上只留着一片白生生的碎片片,还有一滩淡黄色的茶液,混着地上的灰尘,已经都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天哪,出大事了!
二姐也顾不上说刘老抠的不是,只是赶紧蹲下身子仔细翻查着地上的碎片,连手被割出一道道细长的小口子她都没有察觉,只是拿着最大的两块儿碎片,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完了,都碎成渣渣了!
“蠢娘们儿你也用不着这么作践自己吧!”看着二姐手上划拉的口子,和她拿着碎片蹲在地上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刘老抠的心里没来由的一抽,压根儿就没顾上这是什么场合,他赶紧一把抓住二姐的手把她拉扯起来。
很多年后,刘老抠都清楚地记得那时那不经意地一握——二姐的手,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软那么白那么滑。这双手,既没有芳姐儿那好似莲藕一般的洁白,也没有玉娘那笋尖一般的玉手那样纤细滑嫩,更算不是什么销金窟里有名的酥臂。相反,这双手上面爬满了硬茧,粗糙得好像随手一挥就能把上好的丝绸划破,而且这手骨节措大,那感觉就像是下蛮力的河工,或者是面朝黄土的农夫。如今,这手又被热水烫伤了……
刘老抠心里有些酸酸的,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的手能如此的坚硬,如此的刚劲,如此的无所不能——是的,无所不能。不论是劈柴,挑水,种菜,做饭,洗衣,磨豆子,养鸡鸭,还是写字,绣花,织布,纳鞋底,叠绢花,打算盘……这么多事情,二姐好像从来就没说过“我不会”之类的话,她从来就是轻松地接手,要不就是象征性地唠叨几句,然后又自顾自地干起活儿来。
真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刘老抠的心里有些酸胀,仿佛快要肿起来了——他身为她的男人,以后一定要对她好点儿。
“你这个蠢娘们儿!你不知道今儿个是咱们老刘家的好日子吗?!捣什么乱哪你?!快,给娘赔礼道歉去!”刘老抠恶狠狠地冲二姐吼道。
二姐惊讶于刘老抠对她瞬间的态度变化,却见刘老抠迅速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板起一张脸,俩大眼睛瞪着二姐。
见此,二姐很想笑,她明白了,刘老抠这是在给她台阶下呀……
二姐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幸运,嫁给了刘老抠这样的丈夫。
她幸运,在这个时候,自己的丈夫肯在婆婆面前为自己说话,要知道,这可是孝道大如天的时代。
她幸运,有了这样的一个家庭,一间朴素却温暖的小屋,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子,一个抠抠搜搜又小心眼儿的丈夫,与钱财无关,更与旁人无关。
一股暖流在她心里缓缓扩散,有一种叫幸福的东西,在他们默默的凝视中,轻柔地流淌,发出欢快的声响。
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言语能表达她的幸福和甜蜜?银子,宅子,铺子,地位,权力……这些东西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她已然拥有了一切——而且还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此时,二姐的心态一下就平和了起来,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刘张氏面前请罪:“还请婆婆恕罪,这一切都是儿媳的不是,儿媳任由婆婆处罚。”
刘张氏端坐在那里,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却已经注意老二和老二媳妇这两夫妻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两个小辈间的小动作,她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欢喜——她好像隐约看到了她年轻的时候,刘张氏忍不住瞟了刘老爹一眼。刘老爹咧嘴一笑。
这下刘张氏脸上更是溢满了笑容,却还是轻声呵斥道:“罚也罚过了,只是你们两人这样眉来眼去的也不分场地,老二,领着你媳妇儿下去吧。祖宗面前的事情都是大事儿,你们要勤谨些,下次再不要犯这样的错误。”
“再不敢有下次了。”二姐和刘老抠异口同声地说道。
下次?!难不成还要这家还要分两次吗?!众人闻言都笑了,都知道此事便是就此揭过了。
场上唯有刘何氏,一脸嫌恶地看着面前这两人。她就是看不惯这于二姐和刘老抠一副恩恩爱爱的样子,以前焦玉娘是这样,现在于二姐又是这样,刘老抠这样的死抠子也算是解风情的人吗?!论起相貌端正,这刘老抠又哪里比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