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累之人起初被皇叔安置在他书斋里间的榻上。皇叔亲手给净了脸喂了水,掩上条薄被,又轻言哄了许久。

岳麒麟疲累不堪,皇叔声音低沉柔缓,安抚了她很多,她一直昏沉沉闭着眼睛,其实也很想应他一声。起先只是不知从何开口,后来眼皮子愈来愈沉,好像再难睁开。

“安心睡。”卓颂渊听她抽噎声渐住,这才起了身,发现麒麟眼虽不肯睁一睁,手却不知何时牢牢扯住了他的袖子。

卓颂渊只好温言解释:“我去一下前厅,很快回来。”

岳麒麟看起来虽闭着眼,此时却有些费劲地点了点头,悄悄撒了手,卓颂渊欣慰地替她抚了抚额前碎发,轻步出门,往了前厅。

薛云鹏仍在前厅候命,见皇叔仍是一脸的巍然不动样,不禁笑他:“王爷衣襟上满是眼泪鼻涕,还在臣跟前装的什么蒜。王爷只说心有没有化掉?”

卓颂渊一颗心将将从剜痛中缓缓复原,根本懒得同他说笑,沉声问:“南营的人可曾走了?”

薛云鹏洞察秋毫:“放心,臣随便找了个借口不让他走。臣得想好怎么放他回去覆命才好……有甚吩咐您说便是。”

卓颂渊抿唇不语,踱至门前。夜深云雾散却,当空的那盏雪白冰轮,色泽澄澈,这一时仍是完满无缺的。

“麒麟的亚父可有子嗣?”

薛云鹏道:“此事臣刚派人确认,燕皇至今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比您的小太子还大一岁,后宫嫔妃倒是不少……也仍无一个传出喜讯。”

“甚好,他最好不要有什么儿子。”

薛云鹏听皇叔声音里少见的狠戾,不禁发问:“颂渊你的意思……”

卓颂渊转过身,暂换了一种问法:“燕僧在燕国原先如何立足?”

“他是个消息贩子,在东家弄得了消息,转而贩给西家赚银子,他虽私下收雇于燕皇,其实后宫外戚也都问此人买消息……”薛云鹏大悟,“臣有些明白了!臣去安排看看!”

“总不能让他空手而归?以我的名义秘密知会镇北将军……”

薛云鹏大惊失色:“并州布防图……王爷切切不可给他啊!”

卓颂渊笑:“自然不给他,燕僧是在你我手中潜逃回国的,燕皇岂能信他手上握有真图?随便给个雍州五城的旧图敷衍敷衍也就罢了。”

“那……”

卓颂渊又问:“我记得你有个极负盛名的江湖朋友,是个什么看相算卦的所谓风水大师?”

薛云鹏大笑:“您说杨半仙!他是声名在外,闽皇到京头一晚,便是去拜访的这厮;听闻你的麒麟太子今春初至之时,也让他测过一字。我私下替您打听过,问杨半仙小太子测的何字啊,杨半仙说他银子都花完了,哪里还记得字!这厮真本事没有,欺世盗名的能耐一堆,而且还见钱眼开,这种人……您不是也打算让他算一卦罢。”

“北营近来因为商都缺水,有意后移至雁门屯兵,本王尚未及允诺,你这朋友前往燕地途经商都之时,恰好请他替镇北将军算上一卦……”

薛云鹏苦脸道:“杨半仙就是个怕死的小人,您要他跑完了北营吹完牛皮,再跑燕国去吹牛……这简直是要了他的命啊。”

卓颂渊说得冠冕堂皇:“薛大人当晓之以大义,欺世盗名若能盗出个大义来,也算不枉此生。况且此仙从此名声大噪,门庭必然较此前更为热闹,焉知非福?”

薛云鹏脸更苦:“罢,罢,那和尚要怎么发回去?这种人既贪财更怕死,您要他陪臣做戏?悬。”

卓颂渊笑:“世人皆称薛大人作笑面虎,想来这点驯人的手段,本王定是远远不及大人的。”

薛云鹏大致悟了,摇头叹息道:“人皆称我薛云鹏狐狸,王爷才是狐狸啊,专懂得找臣这样的愚忠的傻子做冤大头。不过臣琢磨自己干的这点事,一向只在大理寺窝着……是不是有点太屈才了?王爷几时给臣升官?”

他的脑门上却被皇叔猛敲一记爆栗:“这是私人请托,你不办可以明说。”

薛云鹏抚着脑门极委屈:“幸得这会儿深夜无人,叫人添油加醋传将出去,必成了‘王爷为新宠暴打旧爱’。”

“还不去办?”

薛云鹏收了玩笑,出拳捶了把皇叔的臂膀:“身子不好便早些休息。五年前总比如今艰难,那时候我们都可以过来,此番终能挺过来的。”

他的拳头不硬,却饱含相惜之意。卓颂渊顿首,目送岳云鹏疾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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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麒麟睡得极不安稳。

卓颂渊换过衣衫回书斋时,她仍是缩作一团睡着,像是正做什么噩梦,啜泣得极小声,前额上出了一脑门的虚汗,面上亦沾满了泪。

皇叔绞了温湿的面巾替她细细擦拭额头、面颊,又擒了她的手心来擦,比夜宴上麒麟偷偷替他擦手心时还要悉心,隐约听见她唤:“皇叔,皇叔。”

夜凉得像壶酒,他便“嗯”一声。明知麒麟睡梦中不过是漫无目标地唤,可他只应着,仍觉得十分圆满。

岳麒麟醒来好几遭,回神却发现自己的手牢牢攥在皇叔的手心。皇叔一直以一种姿势闭目坐在榻沿,她并不忍惊动,被握着既暖,又有些绝望,静静闭眼再次睡去,又再次醒转,如此往复,直至天明。

无念方探头探脑递了个托盘进书斋,就教皇叔给轰了出去:“放下,我来!”

岳麒麟其实早就醒了,不知道怎么摆弄那只手,便继而闭眼装睡,琢磨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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