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云松间窜出的身影轻矫如燕,倏忽便已闪至了二人马前,清晨依稀的薄光里,这位老儿的白胡子正迎风飘飘荡荡,衣带当风,更是飘若神仙。

岳麒麟凭那炯炯双目可以认得出来,这位便是当年替她医过病的褚良春了。

厨子李在旁啧啧叹:“出场还是那么烧包,胡子还少沾了一半,看起来像是秃了似的。”

岳麒麟急急下马相迎,惊愕道:“老李你原来认得褚神医?怎么早不说。”

厨子李亦下了马,轻哼一声:“又不是什么长脸面的事。”

那位老神仙近看压根不老,面容饱满毫无褶皱,皮肤柔且细腻有光,听了厨子李的话面上居然还红了红,摸着胡子道:“咳咳,今日摸黑起的,难道胡子竟是忘了沾全了?”随即又绷了脸,“李兄别来无恙,不想仍是这般计较,一把年纪还攥着别人的胡须做把柄。”

方才云松间传来的声响乃是神医以内力送出,声自然是洪亮有如钟鸣。此时的语声却是此人自喉间发出的,听起来却是另外一种低柔音色。

岳麒麟自己女扮男装日久,自然对许多细节十分留意,此时听了神医声音,再凝目细看他的肌肤发梢耳朵……以及喉结,不禁暗暗惊奇。小时候神医也是这副打扮形容,许是当时病恹恹卧床未及细看,如今长了些见识,若未猜错的话,褚神医居然同自己一样,是位以男装示人的女子!

厨子李声音不善,恨恨拱拳施以一礼:“难为贤弟还认得我,当年幸得为先皇所救,老李我才找回一命!褚贤弟看起来气色倒是极好啊。”

褚良春抚须抚得倒也熟练,得意道:“鄙人为人行事应乎中虚之道,凡事讲求一个因其固然,顺其本有,依乎天理。此为养生之道,贤弟看来发福得厉害,看来平常饮食起居……还须多多节制呀。”

厨子李听到那声发福,一派脑门生烟的样子:“依乎天理,我看你是有悖于天理!让我们的小太子找得好苦,既答应了太子要去楚京,却又停停走走,一路游山玩水,迟迟不往。一会儿又说什么跑去救什么疫情,小太子请你去京中玩的么,请你去救命的啊!好端端人在云阳,非又跑来什么云涛寺,害得小太子又是一夜月下急追,你好生有面子啊。”

岳麒麟生怕厨子李一通奚落将神医气走,吓得急道:“不妨的,不妨的,孤月下奔马,也觉得甚有乐趣,一点都不以为辛苦呢。”

厨子李哼道:“太子莫要惯着此人,此人倚着手上这点江湖医术,臭架子摆得还少了?看别人穷苦伶仃她便说一不二嘘寒问暖贴钱送药,觉得我们殿下顶了个太子的名头,就故端臭架子欺侮人。太子要她相救的,难道不是个人命?老李我最烦这种装货,什么神医,说什么人命不分贵贱,到头来,此人才是分得最清的那个!”

岳麒麟满头生汗:“老李少说两句,算孤求你了。”

厨子李将岳麒麟拉至一旁,压低了声:“太子,怕她什么,我们万不能输了气势。”

皇叔毒发的情形犹在眼前,这个时候莫说要她低声下气……岳麒麟亦小声道:“什么气势?求你别坏我的事,这位神医很要紧,就算是要孤下跪相求,孤亦不以为辛苦的。”

厨子李仍嘀咕:“男儿膝下有黄金……”

岳麒麟瞥他一眼:“孤是男儿么!只要能带神医回去救人,孤自当倾其所有……老李你不要把人给孤得罪得无法收场啊。”

其实褚良春由得厨子李奚落半天,自己根本不气,此时嘿嘿笑着从背后变出一把草药来:“鄙人何曾轻贱人命了,此种紫背观音苋乃有清毒之妙用,须取新鲜的整株入药。楚京周围未有极高山,唯有这稍远一些的云涛山尚且算山高云深,尚产得此清毒圣品。不来此地,李兄要我上哪儿?难道要鄙人空着手去瞧病,再差遣太子迂回过来采药么?”

厨子李结舌。

岳麒麟有些愕然,仍是客气问道:“褚郎中难道知道病因?如何连药都是先来预备好,再去探望病人的?孤就是想问一问,这个顺序……孤不知道对不对啊。”

厨子李低哼:“庸医。”

褚良春仍不生气,摇头晃脑道:“观音苋即便不可入药,炒一盘吃吃,滋味也是很美妙的呀,哈哈哈。”

厨子李再哼:“吃货。你炒的东西是人吃的吗?”

褚良春居然很是理亏的模样,手指绕着胡须的样子亦有紧了紧:“呃,多年不见,手艺多少是会有些长进的罢……当然远及不上李兄!”

厨子李冷声哼:“你知道我是怎么变成厨子吗?”

褚良春捻须的手忽而松了:“李兄真当了厨子?”

紧跟而来的车马声渐近,岳麒麟难得无心琢磨吃食,急催道:“如此,褚郎中便请早早上车罢。”

麒麟生怕夜长梦多,说话便动真格的,拽了神医的衣衫,恨不能将人抱上车去。

褚良春忽然大喊:“不可!鄙人的家当尚在庙中!”

岳麒麟心一紧,还道神医又有甚借口,末了厨子李黑着脸,帮着褚良春进到寺中,将他的家当用一头驴拖出了云涛寺。

褚良春无车无马,只得一头老驴,老驴上大约要驮七八个各种大小的炼药锅,各种制药器皿,两大筐草药,外加自己做饭吃饭用的两口大锅。

岳麒麟还道这位神医为何如此蜗牛地行走在楚国,熟知褚良春是因为心疼自己的家当,故而自己从不骑驴,全是牵着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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