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听了自是喜不自胜,给刘御医拱手道:“拙荆一贯身子不太康健,还要请孟琴兄给个安胎调理的方子才好。”

刘御医自是满口答应,早有伶俐会看眼色的丫鬟铺陈开笔墨,刘御医便提起笔来,又沉吟了片刻,便龙飞凤舞了起来,写了满满当当一张宣纸的药名儿,说:“小弟刚才观尊夫人的脉象,原是个心性再高强不过的,是故经期不是迟滞数十日不来,就是经期过长,损耗大人元气,是以多年不曾有孕。如此说来,孕期倒是要好生调养方可。这个方子特为夫人所开,除了按时煎服之外,还要叫夫人多宽着心,万事都要往好处去想才好,家人也须得多体谅一二,凡事顺着她便罢。”

林海大喜,又吩咐下人备了谢仪送上来,满口道谢,刘御医自是推拒不收,说:“小弟又不是开药铺作生意,收什么谢仪!小弟的为人,如海兄也知道,原是有几分傲骨的,这是仰慕如海兄的为人,才来给尊夫人诊治。要是旁人,决计不去的。”

林海知道他而今家资富裕,原不差几个银子,便只好叫下人将谢仪又收了回去,口中感念不尽。林海亲自将刘御医送至仪门处,站在当地目送,直到见不着他的人影了,才回转了回来。

这边,林老太太也听到了丫鬟们传的一言半语,未得确信,便急得在堂前打转转,手里捏着那一圈儿佛珠,抡得飞快。

好不容易见到林海回来,老太太便迎了上去,急切地问:“儿啊,为娘恍惚听见媳妇是有喜了,可是真的?”

林海笑着给林老太太道喜,说:“正是呢!儿子正要给母亲说这天大的喜事,没想到母亲已经听到了。”

林老太太抓住林海的手,喜得眉目舒展,说:“好!好!好!我说这两天窗子外面老是有喜鹊在叫,又有燕子衔泥结窝,原来是应在这一桩大喜事上面。好哇,走,一起进去看看我儿媳妇去,另外,你等会儿赶紧书信一封,给亲家母报个信儿,也好一起喜庆喜庆。”

林海笑道:“这个就不劳母亲提醒了,儿子自是知道。”

旁边的丫鬟婆子们听到消息,都纷纷过来道喜恭贺,林老太太说:“吩咐大厨房,今儿个多弄些好的吃食来,另外到地窖里拿几坛子好酒来分为大家。还有,说与帐房那边知道,就说我的话,这个月的月钱加倍。另外,太太那边的丫鬟,其中有伺候得好的,还另外有赏。”

底下人听了,都欢声雷动了起来。

林老太太扶着林海的胳膊,口中念叨着:“先去看看我的好儿媳,余下我还有吩咐呢,你们可别得了意,就一个个溜了开去。”

丫鬟婆子们都笑着说:“老太太快去吧,奴才们都等着回来讨老太太的上上封儿呢,哪里舍得走开?”

进了厢房的门,就看见贾敏已经侧身坐了起来。

原来贾敏也听到了自己有孕的消息,心中亦是激荡不已,哪里还躺得住?林老太太便沉了脸,先开口说话:“你好好地坐起来做什么?还不快躺下歇着,仔细劳了神!”

虽然是嗔怪的口气,却说得亲热无比,又含着一丝怜惜,叫贾敏听了,便乖乖地躺下了。

林如海也赶上前,柔声说道:“听老太太的话,好生歇着。你身子骨原不甚牢靠,而今,有了孩子,更要注意调养。我叫刘御医细细地给你拟了方子,最是适合你了,定要叫咱们的孩儿平平安安地诞下。现在已经叫人按着方子抓药去了,你旁的事情一概不管,只是安心养胎吧。”

贾敏眼中水光莹然,说:“老太太,老爷,妾身嫁入林家已是十余年的光景,一无所出,自惭莫名,每日在吃斋念佛,在菩萨面前许愿,终于老天乞怜,得有今日之喜。”

林老太太想到之前对儿媳的一些有失偏颇的做法,略有些羞惭,便说:“怀上了就是喜事,又提以前做什么!现在呀,你就是我们活宝贝,家里的事你一概不要管,暂且由我担了去,你只管将我那乖乖孙儿平平安安生下来就好!”

贾敏本来还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怀孕,不能理家,林老太太旧事重提,又叫那梅姨娘管家呢,这下子一颗心放下了,却又故作担忧地说:“儿媳怎敢叫老太太为了我受累?怀个孩子,也不见得有什么十分辛苦的去处,还是由儿媳继续持家吧。”

林老太太忙说:“我的儿,你是没生过孩子,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凶险,我是要你一点心都不要操的,宁可我老婆子受点累,为了我那未出世的孙儿,也是高兴的。”

林海和贾敏都感念地喊:“母亲!”“老太太!”

只是,个人心绪不同罢了。

贾敏虽然高兴,心里却是微有悲凉:这般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也不是为着她贾敏,还是看在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儿的份上罢了!

话说,贾敏这一怀孕,立时在林府炙手可热。林老太太一改往日的淡然,一叠声地喊着叫人拿最好的安胎养神的药材来为贾敏熬制汤水养身子,又说贾敏这一怀上孩子,精神难免要短些,便将自己身边的两个最为伶俐的丫鬟派往贾敏处帮忙伺候着,又将家里所有针线上的人都召集了过来为贾敏腹内的胎儿制作围嘴肚兜小衣服之类的,林府上下一时间人人脚不沾地,个个喜笑颜开。

也不是人人都高兴的,也有人很不高兴的,就是面上不好露出来罢了。

梅姨娘住的“清漪园”内。

一个丫鬟正在拾地上的瓷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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