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低低的声音回贾老太君的话:“回老太太,大老爷那边头风犯了,连着数日不能下床,故而不能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贾老太君的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隆起,冷哼了一声,说:“他倒是病得真是时候啊。”又说:“琏儿呢?去把琏儿给我叫来。”

那丫鬟去了又回来了,战战兢兢地禀报说:“琏二爷出门去了,说是被大老爷派了一趟要紧差事,去平安州了,估摸着要十多天才能回来。”

“咣当!”下一刻,一个瓷器茶碗便落在了丫鬟脚下,砸了个粉碎,茶水和茶叶沫子飞溅到丫鬟的脚面和裙子下摆上,吓得她差点要惊叫出声,想着老太太面前不可造次,便忙捂住了嘴巴。

贾老太君厉声说:“好啊,这才是我养的好儿子好孙子呢。平日里装着孝敬,现在有事了,便推生病的生病出远门的出远门,当我是瘟疫呢,必定要远远地躲开!”

贾母发了一通脾气,也是无济于事,她心里很清楚老大一家人的性子和打的小算盘。看这情形,就是袖手旁观了。要指望已经分出去的大房再回来分挑起二房这边的担子,无异于痴人说梦,还是歇了这心思,另外想辙吧。

这日,恰巧宁国府那边的尤氏过来看望贾老太君,并贾府的两位姑娘也在。

尤氏窥探着贾老太君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安慰了一番贾老太君,也不敢絮絮叨叨地说话,就怕安慰的话没说到点子上反而招得老太太心里不舒服就是没事找事了,横竖她来这里也不过是贾珍指使来的,面子情儿而已,只要话说到位了,关心之意表达完了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贾老太君心里也很知道尤氏不过是敷衍之词,心里冷笑:连亲儿子都是推诿,要人家一个族里的媳妇如何呢?自然是几句虚头巴脑的面子话罢了。这倒霉事还是只有自家人扛着,谁都靠不上。于是,贾老太君越发面上淡淡地,也不和尤氏诉苦,继续绷着往日的威风体面。

只是,这威风体面在吃饭的时候露了怯。

贾老太君当仁不让地坐了主座,小姐们是娇客,自然是挨着贾母坐下,尤氏虽然辈分高些,依旧是坐在下首。

话说这时候,二小姐贾迎春早在分家时就被贾赦接了去那边,现在还在的便是三姑娘贾探春和四姑娘贾惜春,按说四姑娘惜春是宁国府贾珍的嫡亲妹子,不属于这边管的,但是,惜春早年丧母,父亲又迷于修道,万事不管,哥哥贾珍是个混账,荤素不忌之外更是动得动不得的女人都敢动,连儿媳小姨子都不放过,贾老太君心里怜惜,才将惜春接过来这边养活,其兄长贾珍竟然就乐得如此,惜春也便丢开那边,一心一意在这边过了,即便是西府这边分家,还是跟着贾老太君又到了新的大宅子住着。

一时菜肴上齐了,尤氏偷眼一瞅,虽然少了一些精致难得的菜肴,倒也是鸡鸭鱼肉齐全,猛一眼看去和以前的菜色也差不离儿,倒是看不出即刻就潦倒不堪的迹象,顿时松了一口气:这边府里能撑得住就好啊。

可是,紧跟着丫鬟们给尤氏端上来的竟然是一碗白粳米饭。

贾老太君一见就沉下脸来,斥道:“你是糊涂了不成!竟然给你奶奶端这种饭!”

原来贾府吃饭亦是讲究,贾老太君等人一般秋冬都是食用的胭脂米之类的红稻米饭,说是养血补气,夏季则食用碧畦米之类的绿颜色的米饭,说是清热解暑,总之名堂很多,别说主子了,就是鸳鸯等有体面的大丫鬟亦是如此,二等奴才以下的才吃普通的白粳米饭。所以,贾母才会如此斥骂丫鬟,的确看起来薄待了尤氏。

那丫鬟慌得连忙说:“回老太太,大厨房那边说如今就这点供应,都拿来给老太太和几位姑娘紧着用了,就连老爷太太都是吃的这种白粳米饭了。再者,不是故意慢待大奶奶,实在是现在厨房都是‘可着人头做帽子’,一点多余的也没有,早上料定的是老太太和两位姑娘的饭,没想到大奶奶突然来了,就没准备下。”

贾老太君一听偏又在尤氏面前露了短,羞恼得一张老脸都红了,迁怒到那回话的丫鬟身上,骂道:“看你平时跟个闷葫芦似地,偏生此时又这么多嘴!”

尤氏也不好意思,便忙说:“我如今上火呢,正想吃点清爽的,这个白粳米饭倒是正好。要说胭脂米,我们那边还有呢,都不见得爱吃。老太太要是吃得惯,等会儿我将我们那边的给您送几石来。”

贾老太君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着实气恼,认为在东府的人面前落了面子。

等尤氏走了,两位姑娘窥探着祖母气色不佳,心里也知道缘由,不敢久待,便借口退出了,任贾老太君一个人生闷气。

又一会儿,王夫人来了。

贾老太君本来正想和小儿子媳妇唠叨一下这许多的烦心事,谁知道王氏一开口又是一桩大烦心事。

王氏说:“现今家里这状况,是暂时讲不起排场了,媳妇虽然不愿意委屈老太太,可是,实在是力不从心,少不得要叫老太太体谅一二儿媳的难处了。”

贾老太君心里知道现在二房手里确实没有什么了,为了买大宅子掏空了家底,现在手上虽然有几个田庄,却还要指着那里的供应吃饭,老二现在没有官俸,就是有,他一个七品官的俸禄也是杯水车薪。可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叫享惯了福的贾老太君抠手抠脚地去过省俭日子,那是她不乐意的,话说她一个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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