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怅然看一眼聂风,人与人的相处,如果始终能像刚刚相识的时候那样淡然而又美好,没有随着时光推移而产生的的分歧、争端、怀疑、猜忌……那该有多好。

但又怎么能怪他呢?那是天下会的秦霜,而他是她的风师弟。

“我娘对她,的确是错了。”即便是已经注定为敌,依然无法对秦霜产生丝毫恶感。就像当初对聂风一般,只觉得上天生人,将美好系数赋予,让人不忍心去给予那怕一点点伤害。

但是,还能够有别的选择吗?

就算是亲情之间,也有厚薄之分,更不要说道义、责任,这些基本的做人原则……就算是痛苦,亦不能够放弃。何况比起已经下了决心的她,曾全心信任过她的聂大哥一定更加难过吧。

若知有今日,可会当初?女不言母过,但若当年没有遗弃,而是带回无双城,那么秦霜就不会成为雄霸的徒儿,做为无双的敌人而成长,应验预言,带着毁灭归来……她会和自己一般,为了守护无双城而战吧?

那样的她,定然远远比自己更出色。

但若是那样,她便也会像自己一样被困于幽黯中,像记忆中的姥姥和两位姐姐一样,从来不曾露出过真心的笑容,为了存义,而放弃了快乐。

那宛如天上明月一般无瑕的容颜,亦将被无情破坏,只是想象,都会叫人觉得万分可惜。

命运已经给了她们不同的道路,又何必妄图再行更改呢?

聂风轻声道:“死者已了,亦不必再追究对错了。”所有的公理、正义,在亲情面前都是无力。他也曾怨过、恨过老父聂人王残暴疯狂以及所造下的无边杀孽,甚至矢志要阻止老父,哪怕是举刀为敌亦在所不惜……但最后的最后,却只余下一个愿望,只望老父仍旧好好活着,哪怕,哪怕是……

梦凝睇望望他,复又望向石棺:“可是今日我要做一件事,却不知道是对是错。”

最后看一眼聂风,仿佛要从他那里汲取勇气。梦心中默默祷念:娘,情非得已,请恕女儿不孝了……深吸一口气,伸出无敌霸手,潜运功力,格格声中,已经掀开了紧闭的棺盖……

聂风终于明白,梦挣扎的神情是为何而来,还有先前的大礼跪拜,额上鲜血兀自未凝……在西湖,他奉秦霜的命令开挖步惊云生父步渊亭的坟墓,动棺验看,追查步惊云的身世隐秘,虽属于必要,但已然感到万分抱歉。而梦,亲手打开娘亲的石棺,心中所受煎熬定然更胜十倍。

但梦又为何要这样做,是什么理由让她必须惊动死者于九泉?

疑惑刚刚生出,便看见梦看着石棺内的脸陡然变得如死一般苍白。聂风忍不住前行几步,亦向石棺内张去。

竟然,又是一具空棺!

说空也未必确切,棺内放置着一袭女子所穿的白色罗裙,颜色已经有些发黄,在黯淡的灯光下,隐隐看到上面大片的深褐色锈迹……聂风瞳孔一紧,那不是污迹,而是血,是早已干涸的血……一个人要受什么样的伤,流下多少血,才会在衣服上留下那样触目惊心的痕迹?他所见过的,惟有乐山那一次,秦霜白衣尽血,与眼前这件差相仿佛。

且,尸体呢?

“梦,会不会是你记错了?”若按常理,不可能衣服尚存而尸骨全化。聂风脑中闪过“衣冠冢”三字,梦的娘,是否根本是死得尸骨无存,只能收取衣服聊为纪念?

梦没有即时回答,陡然割破手腕,鲜血汩汩而出,滴落在白衣之上,片刻,凄然抬头:“这是我娘入殓时所穿的衣服,娘,也的确在这具棺中……”

“只是,她,她已经,全部化成了血……”

聂风倒吸一口气,他在江湖上所遇的诡奇之事亦是不少,但此刻,亦不免生出浑身寒意。

“医书上记载,‘血怨’施种不易,而想要解除,必须取出下咒者的骨,然后施展秘法……我本来想着,哪怕是拼着被娘在地下骂我不孝,我也要开棺取骨,不要让娘一错再错。但现在,做不到了。”

梦再也忍不住,泪水滴滴而下:“‘血怨’,是守护,更是诅咒。娘为我下了‘血怨’,是想要保护我,当我碰到她,哪怕是,哪怕是没有那一握,我身上的蛊虫也会移转到她身上,让她代替我的位置,再也无法离开无双城,而我就可以……从职责中解脱。”

“娘想了一辈子的自由,最终还是没有逃出去,但她却想着让我可以,可以……”梦失声痛哭,“娘是怕我不肯接受,所以自己做尽一切,连最后的退路都不给留……”

聂风紧锁眉头,心中又是难受又是惊骇,狠、绝、不留退路,孤注一掷到几近疯狂,爱之者倾之所有,恨之者欲其万死。想着种下蛊的第一代先人,彼时的心情又是怎样呢?是有那样的祖先,才会有这样的后辈罢?

而这样偏执的性情,若在秦霜身上一一体现……

虽然梦哀恸而绝望,但在聂风心中,由小至大,秦霜的表现,几乎是近于妖孽般的全知全能,每每都从不可能中生出可能。能够认出并说出“血怨“的她应该也知道解法。也许他们在这里万分苦恼,无计可施,在秦霜,根本未曾放在心上。

所要担心的是当知道被这样对待后的秦霜,会怎样将雷霆隐于乌云之后,只待时机一到,就是更加凶狠、暴戾、残酷的报复……

为了独孤一方的不敬,她可以从容策划数年将绞索套在无双城的脖子上一点点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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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提示:第224章--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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