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造忠勇公府的匾额,高高地悬在正门之上,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栩栩如生,而最惹眼的,还是那个“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太祖钦赐石碑。
自雍朝太祖起兵至今日,近二百年的时光,昔日的四王九公十二侯几经岁月,抄家的有、灭门的有、夺爵的有,剩下的,多也是风雨飘摇了。
真正还能将老祖宗传下来的牌匾挂在门上的,忠勇侯柳家是为数不多的之一。
车子经过正门的时候,柳默慎越过纱帘,认认真真看着那石碑。
从小她就知道,这块石碑刻着的何止是荣耀。所以柳家不论男女,行事从不肯辱没了这块石碑。
依曾祖母和父亲的话,她就是最最辱没了这块石碑的人。
柳默慎想着,车子已经到了侧门,早有了小厮在门外等着,见马车来,忙高声道:“二小姐回家了!”
车夫将马车赶进了门内才停下,立刻就有人在车外道:“哟,二小姐可算回来了,老爷夫人都等急了呢。”
柳默慎大约记得这个声音。
她隐约记得这个嬷嬷姓吴,是昔日曾祖母留给二娘的陪嫁丫头,看起来是个再好说话不过的性子。
可是当年为了茶会之事,她在柳默慎的院子里将两个丫鬟赶走的时候,却比后来昭王大军入主长安时的气焰还大。
甚至还到柳默慎的病榻之前,趾高气昂地说了许多话。
柳默慎正呆呆地想着当初吴嬷嬷与自己说过什么话的时候,车帘已经被掀开,只见一个圆圆的脸,年纪大约五十多岁的嬷嬷在外面,笑容可掬地看着已经带好了幂离的柳默慎,道:“今日大集,二小姐许是看光景看得高兴了,倒让老爷夫人好等。”
幂离之下,柳默慎眉尖微蹙,旋即表情舒展,也不说话,只是伸出了手,让那嬷嬷将自己扶了下去。
虽说早就知道会是如此,只是刚一回家就要和人打唇舌上的机锋,柳默慎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前世她刚离家的时候,话极少,等到后来有了名气,却也更懒得说话了,不管和谁说话都是直来直去,没有半点弯弯绕绕。
她听了十三年的机锋,早就腻味了,现如今隔了十五年再听这暗中带箭的话,却又有些旧日重现之叹。
不过,柳默慎面上依旧平静地问道:“父亲与二娘都在哪里?我要去问安。”
吴嬷嬷握着柳默慎的手力气很足,掐得柳默慎有些疼,语气与笑容却热情得很,只听她笑道:“二小姐今日回家这么大的事儿,老爷和夫人自然是在捧香堂等着。老爷今日本与唐丞相有约,只为了二小姐归家之事特意推了。倒是二小姐,不是奴婢嘴碎爱说人,下次可不能贪玩误了时辰了。”
柳默慎不置可否,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却不见了那车夫。
可惜现在这里有人在,她不方便多问一句,只能记着,等安顿好之后再说。
吴嬷嬷却在心底却有些诧异。
按说以柳默慎的性格,被她说了这么久,早就应该红着脸应声说自己下次一定守礼了,怎么今儿被她说了这么多句,却半点儿反应也没有呢?
难道是在无相庵的时候被吓傻了?
吴嬷嬷作为管事嬷嬷,又是柳默慎二娘的心腹,自然知道无相庵的事情,也知道柳默慎这次是因为皇后娘娘的话才回家。是以虽说她骨子里并看不上柳默慎,但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便也不敢耽误更多时间,便道:“二小姐快上轿吧。”
柳默慎点点头,并不言语便坐到了轿子上。
青虹则一直垂着头跟在后面。吴嬷嬷现在是家中的管事嬷嬷,最得夫人的器重,也是老爷口中的“忠仆”,对家中的仆役可以不必回禀夫人就扣月钱或杖责。
如今她们一进门,吴嬷嬷就先把她挤到了一边,自己一个人上去对着柳默慎殷勤,所以青虹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跟在吴嬷嬷后面亦步亦趋。
吴嬷嬷也像是没看见青虹一样。别说是青虹,就是无名园的大丫头玉俏,吴嬷嬷都打从心底看不上——不是每天妖妖娆娆、花枝招展地到处乱逛,就是到夫人面前卖好讨乖,算个什么东西,也只配在无名园里混日子罢了。
至于这个青虹,傻乎乎地,不是吃就是睡的。
所以,吴嬷嬷只是看着柳默慎上了轿子,就吩咐抬轿的小厮道:“都轻着点儿,起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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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晃晃悠悠地走在了院子里,柳默慎微微侧着头,从帘子里看外面的精神。
古木参天,芳草萋萋,九曲连环的回廊,巧夺天工的假山,看在眼里是那样的陌生,却透着些许熟悉。
她真的又回到了这里。
小厮们的轿子抬得稳稳当当的,柳默慎毫不担心他们敢摔了自己。
虽然即便摔倒了,别人也会说是她的命数不好,但是二娘是不会允许这种错误发生的。
就好像小厮们一早就等在了门口,吴嬷嬷亲自迎接她这些,二娘在这种事情,从不犯错。
忠勇公府高门大户,可以有姑娘是天煞孤星,可以有姑娘一辈子只能老死在后宅,但是断断不能有狠心的后母或容不下妾室的嫡妻。
当年曾祖母可以不喜欢自己,可以当着全城贵人的面骂自己的曾孙女是“小蹄子”,那是她年事已高,有些糊涂;父亲可以对自己很严苛,可以斥责她败家之本,那是因为他承袭爵位,要护住忠勇公家族的根基,所以要敲打不成器的女儿。
但是二娘不可以,所以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