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田嬷嬷已经回到了里间,将柳默慎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了齐老夫人听。
齐老夫人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道:“你坐下,我们俩说说话……依你,怎么看家里的这几个丫头?”
田嬷嬷半坐在齐老夫人的榻上,笑道:“大小姐的身子,恐怕要好好调养才行,四小姐是个爆竹个性,一点就着,倒是看得通透。只是二小姐和三小姐,老奴看不透是真是假……尤其是二小姐,更像是隔了层雾一样。”
齐老夫人半晌不语,最终叹了一口气:“还是我错了,当日婆母辞世的时候,我就应该回家来,否则,这内里也不至于乱成这样。可查出什么东西来了?”
田嬷嬷却微微一笑,并没有答话。
田嬷嬷是齐老夫人家嫁到柳家的时候,齐老夫人的嫡亲姐姐遣来照顾她的。
齐老夫人性子舒朗,自然不会去想亲姐姐为何要做此举,但是田嬷嬷却懂得。依齐老夫人姐姐的话就是:“那性子,若妹夫是个好的倒好,若妹夫但凡有些毛病,说难听些,只怕她就要自己先逼死自己了。”
和齐老夫人这么多年,田嬷嬷觉得,当真是知妹莫若亲姐。对齐老夫人来说,治军确实比在家中和人绕心肠简单很多。幸而先头的公爷是个再好不过的丈夫,只是可惜天不假年。再看看先头公爷去世之后齐老夫人的处境,田嬷嬷觉得,就算当年太夫人去世之后她就归家,恐怕也只有被乐氏架空的份儿。
就看看方才那先主仆再母女的行为也能看出一二了。
只是这些话,田嬷嬷是万万不能说的,只能岔开话头,笑道:“老夫人还是先歇下吧,就算查出来再多的东西,也不是急在这一时处置的。”说着,她又凑近了老夫人,低声道,“况且,公爷虽然惹了天家生气,天家却也没有十分斥责公爷。老夫人要真个处置了夫人,恕老奴逾矩说句不该说的,只怕母子之情,更难有弥补之日了。”
听田嬷嬷提到柳恒同,齐老夫人便不做声了,许久才道:“自他三岁那年起,这母子之情就已经难再弥补了。罢了,既然如今我回来了,就顾不得那许多了,我倒是等着他来闹。”
二人正说着,忽而一个婆子快步走了进来,对齐老夫人道:“老夫人,二小姐那儿,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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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屋后面小跨院的一个房间里,黑漆漆的,并没有点灯火,柳默慎就坐在床前。
而床上躺着的,则是撞柱了的吴嬷嬷。
暮秋站在那儿,身子略有些发抖。
她想不起来柳默慎是怎么到这儿,更想不通为什么外面看守的婆子会允许柳默慎与吴嬷嬷独处。
她觉得自己方才似乎是做了个梦,梦一醒过来,就已经在这个地方。
若仅仅是到了不该到的地方,暮秋也不至于这么害怕。真正让她心惊的,是现在的场景。
一个坐得笔直的小姐,一个躺在那儿不知死活的老嬷嬷。
灯火早就被柳默慎熄灭了,只有低矮的窗户里隐隐约约透进来的月光。
渐渐的——也许是有乌云遮住了月光——就连这隐隐透进来的月光都不见了。
太诡异了。
似是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冷风吹过,暮秋一个激灵,刚要说话,就见柳默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却让暮秋更害怕了,以至于险些跌倒在地。
柳默慎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吓到了人,只是咧嘴一笑,轻声道:“她醒了。”
声音带着空灵,还带着不属于柳默慎这个年纪的沧桑。暮秋猛地捂住了嘴,惊恐地差点儿喊了出来。
柳默慎却不再看她,而是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
如丝的长发散落,披在脑后,柳默慎缓缓站起身,看着床上的吴嬷嬷,笑道:“嬷嬷,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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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嬷嬷只觉得头疼欲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周围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微微一动,就觉得头疼欲裂,便只能躺在那儿,努力睁开眼睛,希望能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果然,她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个人影,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一双朗如夜星的眸子看着她,似乎是对着她笑了笑。
不知怎的,吴嬷嬷因着她这一笑,自己也对着她,笑了笑。
那人俯下身子,手中似是端着什么东西,递到了她的面前:“吴嬷嬷,喝了吧。”
这个声音?!——
吴嬷嬷一个激灵,哪里还记得头上的疼痛?只见她猛地从榻上弹了起来,头上的伤口也裂了开,血顺着她的脸就流了下来。
“你!你是谁?”她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却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血,只是惊恐得问。
那人伸出手,瘦如枯柴,又没有温度的手指拂过她的脸,喃喃道:“好多血呀。”
吴嬷嬷吓得大叫一声,身子抖似筛糠,只能跪倒在榻上,大声叫道:“夫人!夫人饶了我吧!”
那人的头歪了歪,发丝自肩头滑落。
吴嬷嬷看见这一幕,不知怎的,就觉得那头发仿佛就像是无数条毒蛇一样,要向她扑过来。她手脚乱挥着道:“夫人!不是我要害你!夫人!我不是有意要害你的!夫人……啊!救命呀!”
那人愣怔了许久,再次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吴嬷嬷,这是孟婆汤,喝了之后,前尘就都忘了。”
吴嬷嬷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其他?只是听说“前尘都忘了”这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