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吵嚷一大早就开始扰人清梦。

声音的主人是个新搬到此地居住青年妇人,脾气像块爆炭,嘴皮子也比常人利索。

“大半夜的,不睡觉!劈柴呢还是打鼓?”她顺手对着一口破锅啌啌咣咣敲了几下,“吵吵吵,养个猫把方圆左近的野猫都招来了,一晚上狼嚎鬼叫,存心让人睡不安生!”

即便没有人应和,她一个人也可以翻来覆去、嚷嚷半天不停歇。

过路人紧走几步也就过去了,可是,那些见识过她撒泼放刁本事的四邻却只能在阵阵叫骂声中一点一点磨损着耐心。

嚷叫的内容偶然起了变化。

“不听话的崽子,活该摔跤!”

话音未落,有个小童趿拉着鞋,从客店的对门探出来,蹦蹦跳跳往东边的大街跑去,把母亲的斥骂撇到脑后。

街上的氛围比过年时冷落一些,但也不算冷清。大多数人还没有从寒冬肆虐中回过神来,只有生性敏锐的孩童和经验丰富的老农能够捕捉到天空放晴后从地面蒸腾而起的土腥味。

小童一路小跑,还没到巷子口便听见伙伴们的嬉笑。他一时心急,脚下不听使唤绊到一起,如他母亲所料,结结实实摔了一跤。他随即又爬起来,拍掉手上沾的泥尘,乐呵呵地向其他人跑去。

孩子们的乐子不多、也不少。今日,他们决定缠着那个人再讲一个猴子王的故事。

“可他没有来呀,谁知道他去哪儿啦?”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

“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我娘亲说天冷才会生病。”

“不对,饿肚子也会生病。”

小童隔着棉衣,摸了摸他怀里用油纸包着的蜜糖果子,说:“他肯定去了安贫舍,我娘说没有家的人都会去那儿。”

其他人一听便怯了。

没有家,对这些孩子来说是一件遥远又可怕的事。

“咦?他来啦!”

伴着一声惊呼,街的另一边走来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他胡子拉碴,眼睛半睁半闭,一身衣裳皱皱巴巴,脚上的布鞋又破又脏。

他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裹,腰间别一个水壶,左手屈在身前,右手垂在身侧,迎面走来,带着一股穷酸气。

孩子们都很高兴,跑上前,围着他要故事听。

说书人打了个呵欠,选了街边一角向阳处,单手取下肩头的包裹,三五下支起一张小凳,稳稳当当地坐下来。

有路人在不远处驻足,也等着听他说些什么。

“今日呀,不讲故事,我嗓子疼。”

出人意料地,说书人没有像往常那样摸着下巴的胡茬慢悠悠地想出一个好玩的故事来。

孩子们哪里容他不讲,纷纷拉着他发皱的衣襟,稚拙地要求说书人满足他们的心愿。

一双手举着一个油纸包挤到说书人面前。

“这个果子,给你吃。你就说一个,好不好?”

小童红着脸,目露期盼。

围观的路人多了起来,有的还主动靠近几步。

说书人毫不在意,接过小童手里的蜜糖果子,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说一个吧。”

他解了水壶,一口水、一口果子,很快填饱肚子。顺应着小童的请求,他说了一个三只老鼠打地洞的故事。

不止是小孩子,连路人都被逗乐了。

笑声引来了更多的路人,其中就有一个衣着鲜丽的年轻女子。

“再说一个嘛!”有个孩子拉着说书人的衣袖、恳求道。其他人也齐声附和。

“不说了。说多了我嗓子疼、说久了我肚子饿,你们还想听,就拿故事来跟我换。”说书人口气坚决,他那双似乎睡不醒的眼睛彻底合上了。阳光照在他身上,暖融融的,他舒服地打起瞌睡来。

人群散去一些。

有人拿了几个银钱,放到说书人鼻子底下:“劳驾,再说一个,孩子们都等着听呢。”

说书人睁开一条眼缝,顺着那只手看到了一张端正的脸。

“我不要。”他拒绝道。

众人一听,议论开来。

“这人该不会是傻了吧?”

“他那张嘴,也不知道抹了什么,昨天说个故事,被僻巷里那个卖果子的女人追着骂了三条街。我看,他就是被骂傻了。”有人嗤笑着说。

“说了什么故事啊?”有人好奇道。

“就说一个女人死了,她丈夫做了状元,竟跟着殉了情。”

“这也太凄凉了。”

“可不。”

还有人听得一头雾水,忙追问道:“这和卖果子的女人有什么关系?”

那位知道内情的人似乎不太愿意明说,又架不住众人向他投来的急切目光,他只好低低地含糊回答:“还不是因为丈夫和别人跑了。”

众人恍然大悟。别人的丈夫情真意切,自己的丈夫无情无义,难怪那卖果子的女人要恼。

“吕平。”

鲜衣女子一开口,正在和说书人做着交涉的男子便回过头来。他不动声色退到女子身侧。

“说书人,你要故事么?我有不少。”女子笑着说。

说书人抬起头来,反问:“你年纪轻轻,走过几里路?吃过几口盐?”

女子收了笑容,并不直接回应。

“我姓秦,是揽月班的班主。要说见多识广,我或许比不上你,但论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大小故事,我知道的肯定比你多。”

说书人有些疑惑,仍安坐着不动。

秦湘湘低下头来:“你也许听说过太宁曲,关于它的故事,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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