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虽则异姓,俱是同行姊妹。因封家十八姨数日云欲来相看,不见其至。今夕月色甚佳,故与姊妹们同往候之。二来素蒙处士爱重,妾等顺便相谢。”  玄微方待酬答,青衣报道:“封家姨至。”

众怕惊喜出迎。玄微闪过半边观看。众女子相见毕,说道:“正要来看十八姨;为主人留坐,不意姨至,足见同心。”各向前致礼。十八姨道:“遂授旨青衣去取。十八姨问道:“此地可坐否?”杨氏道:“主人甚贤,地极清雅。”十八姨道:“主人安在?”玄微趋出相见。举目看十八姨,体态飘逸,言词泠泠有林下风气,近其旁,不觉寒气侵肌,毛骨竦然。逊入堂中,侍女将桌椅已是安排停当。请十八姨居于上席,众女挨次而坐,玄微未位相陪。

不一时,众青衣取到酒肴,摆设上来。佳肴异果,罗列满案。酒味醇,其甘如饴,俱非人世所有。此时月色倍明,室中照耀,如同白日。满座芳香,馥馥袭人。宾主酬酢,杯觥交杂。酒至半酣,一红裳女子满斟大觥,送与十八姨道:“儿有一歌,请为歌之。”歌云:

绛衣披拂露盈盈,淡染胭脂一朵轻。

自恨红颜留不住,莫怨春风道薄情。

歌声清婉,闻者皆凄然。又一白衣女子送酒道:“儿亦有一歌。”歌云:

皎洁玉颜胜白雪,况乃当年对芳月。

沉吟不敢怨春风,自叹容华暗消歇。

其音更觉惨切。那十八姨性颇轻佻,却又好酒。多了几杯,渐渐狂放。听了二歌,乃道:“值此芳辰美景,宾主正欢,何遽作伤心语!歌旨又深刺余,殊为慢客,须各罚以大觥,当另歌之。”遂手斟一杯递来,酒醉手软,持不甚牢,杯才举起,不想袖在箸上一兜,扑碌的连杯打翻。

这酒若翻在别个身上,却也罢了,恰恰里尽泼在阿措年娇貌美,□□整齐,穿的却是一件大红簇花绯衣。那红衣最忌的是酒,才沾滴点,其色便败,怎经得这一大杯酒!况且阿措也有七八分酒意,见污了衣服,作色道:“诸姊妹有所求,吾不畏尔!”即起身往外就走。十又姨也怒道:“小女弄酒,敢与吾为抗耶?”亦拂衣而起。众女子留之不住,齐劝道:“阿措年幼,醉后无状,望勿记怀。明日当率来请罪!”相送下阶。十八姨忿忿向东而去。众女子与玄微作别,向花丛中四散而走。

玄微却观其踪迹,随后送之。步急苔滑,一交跌倒,挣起身来看时,众女子俱不见了。心中想道:“是梦却又未曾睡卧。若是鬼,又衣裳楚楚,言语历历;是人,如何又倏然无影?”胡猜乱想,惊疑不定。回入堂中,桌椅依然摆设,杯盘一毫已无;惟觉余馨满室。虽异其事,料非祸祟,却也无惧。

到次晚,又往花中步玩,见诸女子已在,正劝阿措往十八姨处请罪。阿措怒道:“何必更恳此老妪?有事只求处士足矣。”众皆喜道:“言甚善。”齐向玄微道:“吾姊妹皆住处士苑中,每岁多被恶风所挠,居止不安,常求十八姨相庇。昨阿措误触之,此后应难取力。处士倘肯庇护,当有微报耳。”玄微道:“某有何力,得庇诸女?”阿措道:“只求处士每岁元旦,作一朱幡,上图日月五星之文,立于苑东,吾辈则安然无恙矣。今岁已过,请于此月二十一日平旦,微有东风,即立之,可免本日之难。”玄微道:“此乃易事,敢不如命。”齐声谢道:“得蒙处士慨允,必不忘德。”言讫而别,其行甚疾。玄微随之不及。忽一阵香风过处,各失所在。

玄微欲验其事,次日即制办朱幡。候至廿一日,清早起来,果然东风微拂,急将幡竖立苑东。少顷,狂风振地,飞沙走石,自洛南一路,摧林折树;苑中繁花不动。玄微方晓诸女者,众花之精也。绯衣名阿措,即安石榴也。封十八姨,乃风神也。到次晚,众女各里桃李花数斗来谢道:“承处士脱某等大难,无以为报。铒此花英,可延年却老。愿长如此卫护某等,亦可致长生。”玄微依其服之,果然容颜转少,如三十许人。后得道仙去。有诗为证:

洛中处士爱栽花,岁岁朱幡绘采茶。

学得餐英堪不老,何须更觅枣如瓜。

列位莫道小子说风神与花精往来,乃是荒唐之语。那九州四海之中,目所未见,耳所未闻,不载史册,不见经传,奇奇怪怪,跷跷蹊蹊的事,不知有多多少少。就是张华的>,也不过志其一二;虞藏不得许多。此等事甚是平常,不足为异,然虽如此,又道是子不语怪,且搁过一边。只那惜花致福,损花折寿,乃见在功德,须不是乱道。列位若不信时,还有一段>的故事,待小子说与位看官们听。若平日爱花的,听了自然将花分外珍重;内中或有不惜花的,小子就将这话劝他,惜花起来。虽不能得道成仙,亦可以消闲遣闷。

你道这段话文出在哪个朝代?何处地方?就在大未仁宗年间,江南平江府东门外只去三里之远,村上有个老者,姓秋名先,原是庄家出身,有数亩田地,一所草房。妈妈水氏已故,别无儿女。那秋先从幼酷好栽花种果,把田业都撇弃了,专于其事。若偶觅得种异花,就是拾著珍宝,也没有这般欢喜。随你极紧要的事出外,路上逢著人家有树花儿,不管他家容不容,便陪著笑脸,捱进去求玩。若不常花木,或家里也在正开,还转身得快,倘然是一种名花,家中没有的,虽或有,已开过了,便将正事撇在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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