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而浪漫的大学生夏令营——少平小妹田晓霞等人披千里风尘沿着当年主力红军长征的足迹从江西瑞金途经湖、广、云、贵、川而一路西上……于是,小妹在毗邻青海湖畔的某沙漠边缘——日月山下看到了清清的黄河。
——这很出乎小妹的意料。她以往看到的黄河,都是黄而浑浊的,非常黄,黄浑得出乎想像;而在毗连青海湖畔——倒淌河的日月山下(今贵德县境内),黄河就像最清的长江,凌冽、柔顺,澄清见底,所以有“天下黄河贵德清”的说法。黄河是流经黄土高原以后,才开始变黄的。
——黄河上游进入贵德县境内,便进入了一个狭长的大峡谷地区。从龙羊峡开始,经过松巴峡、积石峡直到兰州西面的刘家峡一段,是黄河干道上峡谷最密集的河段。由于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两块地形单元高度相差悬殊,加之年轻的青藏高原仍在继续上升,使黄河在一连串巨大的落差中,凭借着神奇的自然力的驱使,汹涌澎湃地向着黄土高原腾跃而去。——龙羊峡水电站是黄河干流上第一个大型水利工程,据说颇为壮观。小妹对钢筋混凝土建筑物一向比较排斥,甚至可说恐惧,所以也就无心去看。小妹对水泥制品的恐惧非常原始,以至于都有些难以启齿。有一天夜里,小妹一个人路过一个阴森而凌乱的建筑工地,忽然对两样东西产生了最深刻的惧怕:一个是水泥,一个是人。
——水泥是化工工业制造出来的最丑陋的畸形儿。水泥的原料和雏形是那么的简单、细腻;然而,只要一点点水,哪怕是一点点雨水,原本柔弱无骨的粉末状水泥灰就会突然变成意想不到的坚硬和不可动摇。更为可怕的是,与自然界任何可降解的天然物质相反,水泥是随时间流逝而俞久弥坚的。一块无意中成型的水泥制品,将以其自身的存在向世人诠释“亘古不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与永恒的水泥相比,人类的生命显得过于短暂;然而,人类可堪与水泥抗衡的,不在个体的长久,而在于其不受制约的繁殖。在创造和掌握了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的今天,人类使自己成为唯一没有天敌的高级生物种,这是一个与水泥的发明同样可怕的事情。在自然界缜密而复杂的因果相循,环环相扣的生物链中,一旦某个环节被打断,那么,“生命”,这个曾经使地球在浩渺无边的宇宙中显得与众不同的因素便开始了它可悲的步向终结的旅程。
——经过亿万年的挣扎和奋斗,人类从与一枚孢子无异的低级而谦卑的地位,进化而攀升到生物之树的最顶冠。这个位置使人们可以出于对自身健康的考虑而成批地处死受到怀疑的疯牛和瘟鸡,却以法律的名义保护着任何基因紊乱的个体的存在。人类的生存权利被人类自己极端地夸大,在某些国家,甚至用科学的手段处理掉一枚刚刚结合到一起的受精卵都被认为是犯罪。瘟疫和饥馑已经不能对人类的数量构成调节,日臻文明、发达的科学又使人类趋于掌握长生不老的技巧,战争是唯一剩下的制动。然而,一旦对减低人口足以产生效力的战争爆发,随之而来将是地球的毁灭。
——因惧怕水泥和惧怕人类,小妹她似乎只有逃到深遂的草原去,逃到至清的沙漠边际——黄河上游发源地去,逃到风景奇异的温泉去,——那个热烈而浪漫的大学生夏令营,在青海,她就是这样虚度光阴的。——退役前夕,三哥林少平曾是青海某通讯班战士。他叫上日月山下的藏族牧羊姑娘桑金兰玛措和藏族牧马小伙子铁木尔措,他们策马扬鞭于五月草原牧场上白云似的羊群之间。
——在倒淌河边的树丛里,林少平和桑金兰玛措玩起了幼稚的“石头剪子布”,输了罚酒。林少平太老实,赖不过桑金兰玛措,被冤枉着多喝了许多酒。酒喝完了,尚未尽兴,就以水代酒。水到了当做刑具的时候,已经不再是甘甜可口了,多喝一口都要命。林少平已经撑得只有小口小口地喘气,绝不敢做大幅度的呼吸运动;而桑金兰玛措还是把自己实在赖不过去的一**矿泉水全部倒进了林少平的后背。
——在太阳底下,林少平边晾衣服边叹服藏族牧羊姑娘的敢作敢为。不仅如此,顽皮的牧羊女偷偷跑到树林中“处理”了自己体内的水分,回来后硬拽着林少平不让他去“方便”。林少平走到哪儿,牧羊女就跟到哪儿,林少平被逼急了,说,我可要就地正法啦。说着,就假装动作来。要是汉族姑娘,可能早就被吓跑了,牧羊女才不怕这个,她仍顽强地站在林少平面前,说,那你就当着我的面做吧。
——结果,林少平只得带着哀求的哭腔,把自己收拾成一个尿急的绅士,在地上转来转去。
——桑金兰玛措是一个美丽而热烈的藏族牧羊姑娘,她告诉与她年龄相仿的女生晓霞——她的名字翻译成汉语是“幸福的大海”。大家每次出门,桑金兰玛措都显得比内地女生们还要兴奋,仿佛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充满了新鲜和诱惑。桑金兰玛措说,藏族人是最适合草原的民族,实在不应该被“关”在水泥预制板搭起来的楼房里。每次外出归来,桑金兰玛措就开始叮嘱林少平,要他记得,第二天一定打电话给她的家人,替她放养羊群,让她陪女生们出来玩……
——一天,林少平颇为神秘地说带小妹去“一个好地方”。小妹说:“什么地方?”林少平说:“